▌肖汉泽
落霞炫耀着斑斓的归白鼓饯色彩,以万千姿态飘浮着。首话远远望去,醉翁赵槩湖水拥抱着彩霞,欧阳彩霞笼罩着湖水。修挝夜幕降临,归白鼓饯贴吧湖底静躺着一轮满月。首话坐落在西湖书院东侧的醉翁赵槩欧阳修私第六一堂,正张灯结彩,欧阳喜气洋洋。修挝
盛宴正位,归白鼓饯颍州知州吕公著、首话副相赵槩相谈正欢。醉翁赵槩忽然一声鼓响,欧阳把席间人们的修挝视线拉向戏台。台上,欧阳修羽衣道服,鹤发银须,立于高架杖鼓之侧,手持鼓槌,以鼓为令,一列人等就位……
《韩熙载夜宴图》中的“挝鼓助舞”
两位副相的挂冠之约
皇祐元年(1049),43岁的欧阳修自扬州移知颍州,“爱其民淳讼简而物产美,土厚水甘而风气和,于时慨然巳有终焉之意也。”嘉祐六年(1061),欧公转户部侍郎参知政事(副相)。治平四年(1067)五月三日,身居观文殿学士、刑部尚书之位的欧阳修写道:“尔来俯仰二十年间,历事三朝,窍位二府,宠荣已至而忧患随之,心志索然而筋骸惫矣。”“濮议”之争使他开始了退隐颍州的b站努力,“帷薄”之辱促其自请外放。直至熙宁四年(1071)六月,方被准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。
欧阳修退居颍州后,着手编辑《居士集》。次年仲夏,曾同朝为官的副相赵槩,以77岁高龄从睢阳(今河南商丘)单骑千里来访。
赵槩,应天府虞城人,字叔平。仁宗天圣五年进士。嘉祐间累官至枢密使、参知政事(副相),熙宁二年以太子少师致仕。史书记载,“槩为人乐易深中,恢然伟人也。平生与人无所怨怒,非特不形于色,而又专务掩恶扬善,以德报怨。”
其实,欧、赵二人同在史馆期间,关系并不融洽。司马光《涑水记闻》记云:“赵槩与欧阳修同在史馆,及同修起居注,槩性重厚寡言,修意轻之。及修除知制诰,是时韩、范在中书,以槩为不文,乃除天章阁待制,文心一言槩淡然不以屑意。”赵槩性格正直宽厚,对于欧公的漠视,并不在意,依然真诚相待。
苏轼亦记云:“始,欧阳修躐公为知制诰,人意公不能平。及修坐累对诏狱,人莫敢为言,公独抗章言修无罪,为仇人所中伤,陛下不可以天下法为仇人报怨。上感悟,修以故得全。公既老,修亦退居汝南,公自睢阳往从之游,乐饮旬日。”此处除述说赵槩“以德报怨”的人格魅力外,尚有赵槩在颍“乐饮旬日”一记。赵槩来访,欧阳修深受感动,自此引为挚友。
赵槩致仕,早欧公两年。欧阳修很羡慕,曾于赵槩致仕时去信云:“自承荣遂挂冠之请,日欲驰贺,而病悴无堪,事多稽废,其如不胜欣慕瞻仰之诚也。……某衰病日增,尚此迁延,为愧不浅,然亦不晚,必能勉追高躅也。”表示自己要加倍努力,“勉追高躅”。践约互访是他们的多年夙愿。
熙宁五年,“正值柳绵飞似雪”时节,赵槩风尘仆仆,五月端午至颍(张明华考),正是“两翁相遇逢佳节”。
欧阳修与同僚书信真迹
佳节迎贵客 盛情饯友人
端午佳节,贵客临门,欧家大院上下喜气洋洋。欧阳修早就将欧家私宅六一堂之西堂腾出来经过刷新以待赵槩下榻。颍州知州吕公著做东,题名六一堂西堂为“会老堂”,接待的宴席就设在会老堂。欧阳修激情澎湃,作《会老堂致语》,有“金马玉堂三学士,清风明月两闲人”之句。
对于挚友的这次来访,欧阳修很看重。他在熙宁四年冬收到赵槩的来信,得到“所承宠谕,春首命驾见访”的消息,便回信赞云:“此自山阴访戴之后,数百年间,未有此盛事。一日公能发于乘兴,遂振高风,使衰病翁因得附托,垂名后世,以继前贤,其幸其荣,可胜道哉!”事后,他在写给儿女亲家、枢密副使吴充的信中说道:“近叔平自南都惠然见访,此事古人所重,近世绝稀,始知风月属闲人也。呵呵。有《会老堂》三篇,方刻石,续纳。”此处所云“方刻石”的“《会老堂》三篇”,除了上述《会老堂致语》外,尚有《会老堂》《叔平少师去后会老堂独坐偶成》两篇。
赵槩这次在颍州,从端午到五月十五,“乐饮旬日”。这期间,欧阳修陪同赵槩画船载酒,畅游西湖,吟诗赋词。欧公还预设要举办一次盛大的饯行宴会。在所作《采桑子·西湖好》十首之后,又新续了三首《采桑子》,组成一组,又作了《西湖念语》,即所谓“因翻旧阙之辞,写以新声之调”。
其《采桑子》十一云:“画楼钟动君休唱,往事无踪。聚散匆匆。今日欢娱几客同?去年绿鬓今年白,不觉衰容。明月清风。把酒何人忆谢公?”
这是一首抒发昔盛今衰的感慨之作。感叹岁月易逝,容颜易老,老友相继离世,赵槩也要离己而去,苦闷之情油然而生,然而又表达了自己与老友雄心不减的意志。
其十二云:“十年一别流光速,白首相逢。莫话衰翁。但斗尊前语笑同。劝君满酌君须醉,尽日从容。画鹢牵风。即去朝天沃舜聪。”
光阴荏苒,一晃相别十年,重逢已是须发皆白。不要谈论我们是老态龙钟的老人,无须服老。直管席间杯前斗酒笑谈。劝君满斟,一醉方休,终日舒缓悠闲。风牵着画船,即去朝见天子,进献忠言。
这首词感慨光阴如梭,十年一晃而过,友人相继离世,自己屡遭构陷,个中挫折,休要提起,莫言衰老。只管举杯畅饮、笑语同欢,抚平彼此心灵的创伤。不消沉,不感伤,以乐观的态度鼓励友人,多向皇帝进忠谏之言。
其十三云:“十年前是尊前客,月白风清。忧患凋零,老去光阴速可惊。鬓华虽改心无改,试把金觥。旧曲重听,犹似当年醉里声。”
十年前,月白风清之夜,我等作客筵上。十年间,人世沧桑,饱经忧患,年已老去,光阴快得惊人。鬓发的颜色虽然改变,但心志不改。举起金制的大酒杯,慷慨畅饮,重听旧曲,还像当年觥筹交错、醉酒声声,豪情不减。
上溯十年,取其整数,乃嘉祐八年(1063)。欧公有记云:“嘉祐八年上元夜,赐中书、枢密院御筵于相国寺罗汉院。……惟余与西厅赵侍郎槩、副枢胡谏议宿、吴谏议奎四人在席。酒半相顾,四人者皆同时翰林学士,相继登二府,前此未有也。因相与道玉堂旧事为笑乐,遂皆引满剧饮,亦一时之盛事也。”
皇帝赐御筵,欧赵在席,正所谓“尊前客”,上元夜即正月十五夜,正符“月白风清”。赴御筵四位之中,胡宿、吴奎早已作古,唯余欧公与赵槩。回忆起来,欧公这十年,“宠荣已至而忧患随之”,从“荣登二府”,到“濮议”之争、“帷薄”之辱、对新法持有异议等等诬陷和弹劾接踵而至,加上挚友离世,友朋凋零,老病羸弱,岂不正是“忧患凋零”,何以不惊!但他不颓丧,不消沉,而是以达观和昂扬的心态和意志,举杯畅饮,鼓励友人,也鼓励自己。
很明显,这十年是从嘉祐八年上元夜御筵算起,因为这御筵是皇帝所赐,“国朝之制,岁时赐宴多矣,自两制已上皆与,惟上元一夕只赐中书、枢密院,虽前两府见任使相,皆不得与也”,“前此未有”,“亦一时之盛事也”;而且欧赵记忆犹新,还引以自豪。这御筵至熙宁五年(1072)五月欧公“成《采桑子》词十三首”为赵槩饯行,满算取整,恰好十年。李之亮《欧阳修集编年笺注》第七册,将“《采桑子》十三首”的编年,整齐划一在熙宁五年,也归“成《采桑子》词十三首”在熙宁五年一类。此年新续的三首《采桑子》,虽随十首《采桑子·西湖好》之后,此处却定性前词,共同形成一个专事饯别赵槩的主题。
多才欧公能挝鼓
回到文章开头时的场景,欧公在赵槩启程前一日饯行盛会上,亲自充当鼓司仪伴奏,挝鼓施令,命官伎道白演唱中有句“敢陈薄伎,聊佐清欢”,这里的“薄伎”,即指欧阳修挝鼓之技的谦辞。
在北宋,鼓子词的作者热爱音乐,通晓音律,往往是鼓子词演唱时的直接参与和指挥者;亲自挝鼓伴奏,这是鼓子词与一般词在演唱时的最大差别。北师大于天池描述云:“欧阳修同样是既自己创作词,同时又击鼓参与演唱。——这点并不奇怪,这是宋代词人通晓音律,热爱音乐的自然参与。既然《韩熙载夜宴图》中的韩熙载与他的文友们可以击鼓参与歌舞的演出,欧阳修、赵德麟等人为什么只能做局外人,就不能参与演出呢?”
南唐翰林学士、宋初文学家徐铉也有“多才太守能挝鼓,醉送金船间歌舞”的诗句。欧阳修亲自挝鼓伴奏,更是对即将离别的老友至诚至重的表示。这一刻,欧阳修用所居之地颍州西湖最光艳的美景、最深沉的感悟、最真挚的祝福和最盛大的宴会,亲自挝鼓为老友赵槩饯行,其礼何其重也,其情何其深也!西湖盛宴,满月朗照。所歌西湖十好,光艳绝伦,令人陶醉;所感两翁十年,新声之调,激昂澎湃。久别重逢的老友,把酒临风,感慨人生,何其潇洒飘逸!